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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 爭奈歸期未可期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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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學校十年校慶還是這位總長代替定帥去演講的。你不知道,當時迷倒多少女學生。”

婉初在定州住了這麽久,自然知道傅仰琛雖然有愧於她,在當地的風評卻是不差。雖是如此,聽金令儀這樣稱讚他,心裏也有多少不屑。

金令儀絮絮叨叨的沒個重點,繞了一圈,又繞了回來:“你說他受了傷,路上查得這樣厲害,可怎麽出去?”

婉初聽她天南地北地說個沒完,語氣中盡是擔憂,便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你不用擔心。他們這樣的人,自然有自己的門路。風聲這樣緊,你還是什麽都不要知道的好。”

金令儀想起包廂裏那侍衛官對她的態度,又叫她一聲“格格”,知道北地旗人多,家裏的姑娘都是叫作“格格”的。

“婉初,我從不問你的家裏事,可也知道你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。若你能幫他逃出去,你一定要幫。可惜我家不過是做生意的,有幾個臭錢罷了。這時候錢也不如權力有用。”

婉初心裏也是有些亂的,不需要她說,她也在想怎麽樣才能把小林送出去。

金令儀又想起小林的傷臂,喃喃道:“我明天想辦法去弄些消炎藥去!萬一傷口感染了,可就不好了。”

婉初忙攔著她:“這風頭上,你有什麽法子弄這樣敏感的藥?我家裏是有些門路,我明天去弄藥,你去別墅那裏給他送吃的。我們在那裏碰頭,看看怎麽辦好。這件事情風險大,千萬不要讓旁人知道了。”

金令儀覺得好像是電影裏頭的冒險女郎,揣著一顆小鹿亂撞的心,也睡得不踏實。早早地就起了床,兩個人今天索性逃了課,分頭去活動。

婉初叫了車回了府裏,才發現氣氛很是緊張,崗哨也加了好幾道。剛邁進府裏,正遇上要出門的傅博堯。

傅博堯給她請了安,見她穿著藍衣黑裙子的學生裝,問道:“姑姑今天沒有課嗎?”

婉初見到他,心裏一動,便說:“昨天上體育課,不小心摔了一跤。破了皮流了血,校醫那裏開不出消炎藥,所以回來問問家裏有沒有。”

傅博堯眉頭蹙了蹙,目光一暗,又拿捏出一分得體的關懷,柔聲道:“姑姑要不要去醫院看看?我給您叫車。”

婉初虛攔了一下,笑容散淡:“不要不要,沒那麽嬌氣。吃點消炎藥就好。”

傅博堯也不再勸,請她在家裏等著,讓侍從去取藥。

婉初看他行色匆匆,眉目間隱約沈重,便知道是為了昨天刺殺的事件。有心多問兩句,可又不願意太露痕跡,到了嘴邊的話便忍了回去,耐心地坐在府裏頭等著。

等了一陣子,傅博堯的隨從官捧著一只盒子進來了。婉初打開盒子,正中她下懷,裏頭東西卻很齊全。消炎藥、止疼藥,處理傷口的藥水、紗布一應俱全。

那隨從官道:“格格要不要叫醫官過來看看?總長吩咐了,要是格格傷得重,還是需要去找醫生處理一下,仔細別留下什麽疤痕。”

婉初收了東西謝過他,卻裝作隨意地問:“昨天戲院的那個刺客還沒抓住嗎?今天看著街上到處都是關卡,到哪裏去都不方便。”

侍從官是個活潑的年輕人,見她問了,便道:“昨天格格也去看戲了嗎?打死了兩個刺客,跑了兩個。不過應該是受了傷,跑不遠的。格格要是害怕,還是待在府裏頭吧。”

“真是嚇人……他們是誰?昨天他們是要殺誰?”婉初問。

那侍從官看她一身女學生樣子,臉上一派純然,又是傅家的老格格,口風也就松了松。

四處看了看壓低了聲音:“咱們估計著是南方政府的人……格格不知道嗎?昨天可真是驚險萬分,萬榮洋行的萬老板被打死了,皇上差點受傷,要不是司令護著……”

婉初眉角一挑,極是訝異:“怎麽,司令受傷了?”

侍從官點點頭:“可不是?據說傷得還不輕。你不知道那人拿著一挺‘花機關’進了包廂就是一陣亂掃。這些個衛戍隊的,也是吃白飯的,那樣一挺機槍楞沒搜出來!”

婉初的臉色有些蒼白,咬著唇想,傅仰琛要是死了,她更不能問出母親的下落。他若是沒死、傷得重了,總要在死前從自己這裏弄到金子的下落,那麽自己的境況……

侍從官只當自己說得太逼真,嚇著她了,便閉了口:“瞧我多嘴了,嚇著格格了。”

婉初搖搖頭:“不是,就是覺得司令這一傷,那定州豈不是要亂了。”

“是啊,總長這是連夜裏從通遼回來的。”

婉初心裏亂著,送走了這侍從官,匆匆出門往金令儀那邊去。

到了地方,金令儀開了門,婉初閃了進去。

“你去了這麽久?我還怕你弄不到藥,正準備自己去醫院試試運氣呢。”

婉初同她邊走邊說:“外頭風聲緊,士兵在醫院裏到處檢查可疑的人。”進了屋子,見小林氣色不算太好。婉初體念金令儀年紀小,不想讓這樣危險的事情牽扯到她,於是支了她去燒熱水。

看她走了,才低聲說:“我在外頭打聽的消息,有兩個人昨天在戲院裏被打死了。”

小林嘴角抽動了幾下,行動之前雖然早就預料到生死難料,但聽到這樣的消息,還是絞痛了一陣。

婉初把藥給了小林。小林問她:“報紙上可說什麽了?”

婉初搖搖頭,未幾又擡頭問他:“你的目標到底是誰?”

“包廂裏頭坐著的人,不管是誰死,都對我們有利。”

“你們?……我打聽到萬榮洋行的萬老板死了,他是誰?”

“他死了?哼,也該他死。他是北地的一個東洋人買辦,跟著東洋人後頭幹了不知道多少壞事。我倒是沒想到他在裏頭。有東洋人死嗎?定軍司令呢?”

“應該沒有……”

婉初看他拆了紗布,裏頭的傷口依然血肉模糊,也是看不下去,把頭扭到一邊。突然想起他的話,不管誰死了,對他們都有利。

“若昨天是東洋人死了,你們就散出消息說是定軍殺的東洋人;若是定帥一死,你們就說是東洋人殺的。這樣定軍同東洋人總歸要決裂……你們是這樣想的嗎?你們又得什麽利?”

小林冷眼看了看傅婉初,卻不說什麽,算是默認了。

金令儀捧著熱水走進來,兩個人便不再說下去。婉初還記掛著傅仰琛的傷勢,坐了一小會兒就匆匆離開。這一回卻是徑直回了傅府。

婉初極力想見傅仰琛一面,想以他的傷勢來判斷自己現在的境況。可無論怎麽樣,都被馬瑞委婉地拒絕了。

最後只能在傅博堯身上動主意,可在王府等了一整天,也沒看見他的人影。

第二天回了學校,卻見金令儀有些恍惚地坐在桌前,望著她桌子上兩盆風信子花發呆。上回送來的那盆,花束上的小鈴鐺一樣的花都枯萎了,只剩幾根蔥郁的長莖。另一盆卻是開得正旺。

婉初叫了她一聲,金令儀回過神,說:“你回來了?哦,剛才又有人送來一盆紫色的風信子。”

金令儀湊到花上聞了聞:“你說給你送花的這人多奇怪,總送不一樣的顏色,估摸著世面上的顏色都送了一個遍了。這花太香了,讓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。我原來也是喜歡玫瑰來著,現在這花看多了,倒覺得比玫瑰看著還美些。”

婉初聽她雖然說著這樣的話,語氣裏卻反常地帶著些傷懷幽郁,便問:“小林怎麽樣了?”

金令儀淡淡笑了一下:“他走了。”

“走了?這樣的狀況,他怎麽走得了?”

“昨天夜裏有人過來帶他走的。好像聽他叫了一聲‘慕老板’。”

婉初本在倒水,聽到這三個字,手一抖,熱水就澆到手上。手上一疼,杯子就落了地。

金令儀忙過來看,還好這水是昨天沖的,並不太燙,她手上只是燙紅了一片。

金令儀又手忙腳亂地給她找藥膏,嘴裏嘮叨著:“你也有這麽不小心的時候!”

婉初這份心還被那三個字擊打得反應不過來,眨了眨眼睛,有無數的問題和疑惑都在口中含苞待放了,可最終還是暴雨後的梨花,萎靡落了心頭一地,怎麽都問不出來。

一整天,婉初都是漫不經心的,到了下課也沒想起來剛才那堂課上的是什麽。

到了下午,府裏頭突然來車接她,說是有舞會,請她回去參加舞會。婉初心裏納悶,傅仰琛不是受傷了嗎?這個關頭怎麽開起舞會來了?

於是問那聽差的:“司令也參加舞會嗎?”

聽差的回她:“回格格,司令舉辦的舞會,自然是要參加的。”

婉初更是覺得納悶,難道他受傷是假的?那這舞會是開給誰看的?這樣一想,倒是非去不可了。

國際飯店的水晶燈下一片流光溢彩,婉初看著穿梭交際的衣香鬢影,只覺得那耀目的熠熠生輝下頭是無盡虛幻的繁華。在他們的臉上什麽都尋不到,民生多艱,山河零落及至阽危,豆分瓜剖的剩水殘山也不能妨礙這些權奢豪貴的揮霍奢侈。

舞會開場的時候傅仰琛確實露了臉,同東洋的那個外務大臣攜手在臺上談笑風生了幾句堂皇的官話。

婉初看他雖然瘦了幾分,精神頭卻是極好的,怎麽都不像個中彈受傷的樣子。想想小林他們想讓傅仰琛同東洋人決裂的計劃,算是落了空。那死掉的兩個人,也真是白白送了性命。

傅仰琛今日仍然穿著規整的戎裝,軍帽下頭的目光依然沈毅矍鑠。婉初不由得不承認,這人天生就有這樣的睥睨江山的氣派。父親當年也不該那樣反對,若得父親的支持,何至於鬧到今天這種場面?

傅仰琛在臺上說完了,那邊白俄人的樂隊就奏開第一支舞曲。婉初沒料到傅仰琛攜著三姨太的手,下場跳了這一支開場舞。待到一小節結束,眾人才三三兩兩滑進舞池。

人影一亂,婉初過了一會兒便尋不到傅仰琛的身影了。婉初心中納悶,目光在舞池裏逡巡,突然有人過來,帶著笑意道:“婉格格是在找舞伴嗎?”

婉初斂了目光,側首看見田中一身東洋軍裝,筆挺地站在身邊頗有興致地望著自己。婉初腹誹了一句,這人真討厭!敷衍地笑了笑,也不回答,繼續在人群裏張望。

田中並沒有被這個軟釘子給紮走,反而越發客氣地笑道:“就算成不了男朋友,總還能做做朋友。婉格格一支舞的面子都不賞嗎?”

話說到這個份上,婉初到底不願鬧得難看便把手輕飄飄地搭在他手裏。這人雖然討厭,在她面前卻一直規矩,也就雲淡風輕地握著。

婉初的目光從他肩膀越過去,總是沒焦點地落在別處。田中似有所指地笑道:“格格這麽心不在焉,是在找自己的男朋友嗎?怎麽,這麽熱鬧的舞會,他怎麽不來陪您?”

婉初聽他這麽一說,心頭赫然一悸,卻做著一副百無禁忌的模樣,隨意道:“他不喜歡熱鬧。”

“哦,不喜歡熱鬧的人也願意陪格格聽京戲,可見是非常熱愛格格了。不知道格格的男朋友,是做什麽的?”

婉初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,他分明是懷疑小林了。可她更不能躲閃,索性把目光轉過來,直直地望著田中,怡然微笑道:“田中先生到底是對我感興趣,還是對我男朋友感興趣?”

說完,略轉過頭去,霎時卻是在人群裏看到一個人。

田中見她身形一僵硬,腳下的舞步也亂了,臉上惶然緋色乍起。這時候一個回旋轉過來,田中朝那方向看去。

只見一人華燈搖曳下緩緩走過來。他眼前的人似乎都是透明的,目光只落在一個地方。這人潮起伏的大廳裏,頓時化成一望無際的渺無人煙。他好像從孤城落日裏獨身前來,眼睛裏帶著荒涼和不可一世的清傲。

田中心裏喟然嘆道,這人好相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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